叶不鸰

一个好人。

[瑞金]You

*是刀子

*大概是在原著情节上做了点改变

*设定是黑金和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格

*配合同名BGM食用更佳

*能够接受的话请→

格瑞

  「你」这个简简单单只有七个笔画的字在格瑞脑袋里浮现出来的时候就像到水面上换气的鱼一般,自然而又符合常理。

  格瑞一般在想到什么问题或者静心思考的时候它就会莫名其妙地跳出来,连带着许多记忆的碎片和乱七八糟缠绕其中的如蛛丝般的情感 。

  「你」对于格瑞来说,已经不是个广泛的人称代词而已了,它代指了一个特定的人。它也不止是一个单薄的字,是组成他自己的完整独立的一部分。

  所以当金一出现在他面前,它开始从沉睡中苏醒,盘旋萦绕在他脑海中,发小的金发压在帽子下一翘一翘,勾地它也躁动不安,急急地催促他说点什么。

  金问他好不好,最近有什么事,嬉皮笑脸地没个正形,他一一作答,简洁明了,它还是不愿意放过他,软硬兼施,拖延着时间磨他的耐性。

  “你有很喜欢的东西吗?”

  有次金这么问他,好奇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而发问的来源于前一天凯莉告诉他她最喜欢的东西是发条娃娃。

  「你」。

  看吧看吧,它总是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出现的时机。

  即使它并不适合回答这个问题,但一提及到「喜欢」和「金」,它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蹦出来,牵儿带女地拉扯出他封在匣子里的所有有关于金的记忆。

  格瑞耐心很足,自制力也不赖。

  每当它逮住时机跃跃欲试想要大展身手,诱惑他说出来,他总是能够及时扼住它的喉咙,叫它滚回去。

  因为他脑袋里还有一个很微弱的词在与「你」做抵抗——「顾虑」。

  当金离开之后,他便不去管它。

  它会叫嚣,会气恼,质问他为什么不当面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不做任何回答。

 他自认为不是他没有勇气说出口,只是喜欢这件事超过了他的认知范围,他没有过经验,自然要小心谨慎。

  「你」这个字,就成为了格瑞大脑里,来得抽象而又具体的一部分。

 

  “你”这个普普通通只有两个音节的字从金嘴里吐出来的时候仿佛七彩的玻璃珠滚落过滑槽那样轻而易举。

  “你”是一个普遍的人称代词,这是语文成绩还不到及格线的金都知道的常理。

  但要是用它组成句子,恐怕也就没那么平常。

  金在问朋友“你今天吃了什么”“你还好吗”之类的问题或者“我怀疑你脑子不好”“你可别是个傻子”之类对话之间的调侃的时候,“你”字脱口而出,没有赋予多么重大的意义。

  但要是换作成“我喜欢你”,这个“你”,对于金来说,难以启齿。

  “我喜欢你”与其他“你”字组成的句子不一样,“我”是主语,而“你”是宾语,是对象。

  这个“你”所蕴含着的未知实在太多,它与普通的问题问候都不同,回答不像其他问题一样多样而无谓,它只有两个,Yes or No。

  这个句子在于,这份感情完全是个人的主观感受。你不会知道那个“你”是否抱着同样的心情,也不知道因为这句话,你和那个“你”,会发生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金在关键时刻是很聪明也很靠谱的人,但面对生活上的小事情,他通常不会多加思考。但这个句子,就短短的“我喜欢你”这四个字,给他带来了很多很多的思量。

  金第一次没有自信把内心的真实想法倾倒而出,他开始犹豫不决,忐忑不安。

  于是“你”这个字,就成为了金内心里,随意而又谨慎的一种微妙。

 

1.

  格瑞的身体随着一句熟悉的“格瑞”和面具的破碎而及时停下,猝然停下的巨大惯性几乎让他感到手骨粉碎般的疼。

  “格瑞,怎么是你?”金眨了下眼睛,一如既往地充盈着流动的蓝色。

  他蹙起眉尖,他正想反问他,稍微松懈的警惕让他吃了亏,鬼狐轻而易举地把他反手按到在地上。

  “放开他!”金喊出声,他从地上猛然弹起,却又被眼疾手快的鬼天盟成员用一样的手法将他死死按住,半施压地让他跪在地上。

  “看来带着你真是个正确的选择。”鬼狐带着面具,金看不清他藏在后面的表情,但他能从他的语气听出来洋洋自得的喜悦,他咬起牙,激烈地扭动手腕想要挣脱,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未成功,鬼天盟先不耐烦地一把敲晕了他。

  “有什么事冲我来,别伤害金。”格瑞第一次如此屈辱地被人逼到双膝着地,但他知道自己元气大伤加上武器不在手上,他一直在沉默地在脑子里构筑一个严密的逃跑计划,说实在的目前的鬼狐也只不过是趁火打劫,只能嚣张一会,等他领回烈斩,鬼狐的气焰就会被斩灭。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那个傻乎乎的没听他话离开鬼天盟的发小,不明不白地跟着鬼狐搞出这些幺蛾子,说不生气是骗人的,他不喜欢卷入无关的陌生人,更何况是金。

  更何况是你。

  格瑞看着昏过去的金的脸,细细咂摸了一遍这句话,不禁好笑。就算他再怎么忽视抵抗这个字,他还是输了。

  他不能再冷静地思考下去了,计划暂时搁置,重要的是怎样让鬼狐放走金。

  “放心吧,金是我们的伙伴,我们不会伤害他的。”鬼狐自然不上当,格瑞私底下找他要他让金离开鬼天盟起他就清楚地知道,这个特立独行不把任何人和事放在心上的男孩的把柄,是另一个将其视为最亲密的朋友和发小的男孩。

  格瑞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沉下脸,鬼狐笑了笑,他有把握格瑞不敢贸然出手。

  鬼狐吩咐成员打晕格瑞,将他们两个一起关进了牢笼。

  格瑞很早就醒过来,途中他一直处于半睡半醒,没太严重。

  后背被攻击到的伤口传来的痛感让他闷哼一声,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被电流击穿的皮肉在有规律地抽搐,每一次都带来令人窒息的痛。

  凯莉在旁边的牢笼里咬着口袋里剩下的最后一根棒棒糖,她百无聊赖地背靠在铁笼上,翘起腿问格瑞:“你是格瑞吧?”

  格瑞看了她一眼,出于礼貌还是点了点头做回应。

  “有听金提起过你。”

  格瑞听到金的名字提起来点注意力,他稍微挪动身体让自己靠在铁笼上借机休息一会,金的脑袋搁在他的腿边,他还在沉睡。

  “提起过我?”格瑞复述了一遍她的话。

  凯莉觉得这次对话有戏,她也来了点兴趣,毕竟她一个人呆久了实在是有点无聊:“经常提起,我们组队的时候老和我们聊起你们以前小时候那些陈年旧事,耳朵都长茧了。”

  格瑞想象了一下欢快的金用机关枪的语速手舞足蹈地谈起他们的事情,而凯莉和紫堂幻一个嫌弃一个无奈的表情,有点儿好笑地看了看身边的金,凝重的五官舒缓下来,后腰上的伤口也似乎没有那么钻心地疼了。

  “他挺烦人的。”

  凯莉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感情她还一不小心挖出点猛料了不成,她兴冲冲地接下话头:“是啊是啊,有时候看着这个笨蛋不管不顾地冲出去真的就想骂他一句,不过这种笨蛋最大的好处就是,”凯莉用手指点了点脸颊,眼睛往空中看,“认死理。”

  “这算好处?”

  “是啊在这个人心动荡的时代哟,”凯莉苦兮兮地叹息,但格瑞一看就知道是装出来的,“他认定了你是朋友就是朋友,不管别人怎么游说哄骗,他还是特别气人地和你说他相信朋友,很傻是不?”

  格瑞沉默了一会,而后他不动声色地捂住后腰的伤口:“所以他才不肯离开鬼天盟?”

  “你的意思是他把鬼狐当成了朋友?”

  “嗯。”

  “怎么可能啊!”凯莉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瞪大眼睛笑起来,“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啊?”

  “我和鬼狐说了让金离开,金没走。”格瑞犹豫一会,还是把事情原委告诉了她。

  “八成是那老狐狸没和金提起这件事,”凯莉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你为什么不干脆地和金当面说?”

  格瑞被她这个问题问到一愣。

  他倒是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金来到凹凸大赛第一天和他打照面的时候他也没有多和他叙旧情,之后也没怎么见面,当他得知金加入鬼天盟的时候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冲到鬼天盟里叫鬼狐让金离开鬼天盟。

  凯莉见他不说话,叹了口气:“我说,你这么聪明的人不是不知道这个方法更加直接有效的吧?难道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

  格瑞没说话。

  “真没意思,”凯莉伸了个懒腰,她知道格瑞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还是金好玩。”

  她不是没有故意的意味,她说出这句话就是为了试探格瑞的反应,但格瑞什么都没表现出来,至少表面上看不出端倪。

  金的脑袋在格瑞腿边动了几下,睁开眼睛弹起来,环顾四周惊慌地问:“这是哪儿?”

  “放心啦不是地狱。”凯莉回答。

  “凯莉......”金看上去还对凯莉心有愧疚,他抓抓头发,“上次的事我......”

  “好了好了别提了。”凯莉大度地挥挥手,“我不想听。”

  金尴尬地挠挠鼻尖,而后想起来什么又咋咋呼呼地转过身抓住格瑞左看右看:“格瑞你没事吧啊?那些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啊?让我看看你伤口——”

  “别吵,”格瑞啧了一声,他按下金不安分的手,“我没事。”

  “啧啧啧,”凯莉忍不住指指点点,“对人家就不理不睬的,对金就是忍痛安慰,你俩的感情之深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

  金只顾着格瑞的伤哪有心思反驳凯莉的刻意调侃,他乖乖地坐在旁边不再瞎闹腾,扯住格瑞的手套,抽了抽鼻子。

  格瑞略偏过头,过了好一会压低声音和他说:“真的没事。”

  金执拗地不看他,也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回答他:“我也没事。”

  格瑞微乎其微地叹了一口气:“别把责任全部往自己身上揽。”

  “我没有,”金小小的声音坚持着那一份固执,“这本来就是我的锅,我自己背。”

  格瑞在金闭上嘴坐下拉住他的手套的一霎他就知道金已经打算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背了,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猜错一次金的想法,这次也不例外。

  “喂喂——”在他们进行秘密对话期间凯莉已经踩上了星月刃浮在半空中了,“本小姐要走了——”

  “凯,凯莉?你怎么出去的?”金惊愕地问。

  “本小姐神通广大,这些小事不在话下啦——”

  “那,那帮我们出来啊?”

  凯莉看了一眼可怜巴巴的金,摸了摸星月刃:“我不打算帮你们喔——”

  “怎么这样?”金大喊大叫,气恼的样子会让人想起跳脚的小狗。

  “不过,”凯莉眯起眼,从星月刃上跃起手臂一挥,星月刃光速地刷刷几下斩断了铁笼,留下几个模糊的残影又回到了凯莉的脚下。“星月刃这么久没用了,试试手。”

  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头重脚轻地往下坠,他胡乱地挥舞着手脚,虽然他知道这无济于事。

  比起金来格瑞就显得可靠地多,他迅速调整了姿势,借助下落的铁块轻巧地一蹬,飞快地接住金然后稳稳站定。

  金放大的瞳孔里格瑞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他的脸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平静。

  “格瑞......?”

  回过神来的格瑞下意识手一松,金啪地摔倒在地。

 

2.

  逃离鬼天盟的过程很混乱。

  凯莉利用了紫堂幻分散注意力,自己先乘着星月刃轻松地离开了,她那样子就好像只是来鬼天盟做了个客。

  格瑞和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格瑞身上有伤,抓着金的手腕跑起来的步伐倒是一点也没受影响。

  翻过鬼天盟基地那堵高墙,落地之前的那一段腾空的时间内,格瑞分明地感受到金更加用力地握紧他的手,不由分说地给予信任,交托畏惧。

  他们终于是逃出来了,站在通往不同方向的路口上停下来气喘吁吁,金顺过气来,刚抬起头,就瞥见格瑞想要一声不吭地自己先走。他急急地撵上格瑞,扯住他的衣角迫使他停下,格瑞站定,扭头看金一脸慌张。

  金吞了一口唾沫,在他们之间的沉默里发出异常巨大的声响,金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脑回路,抬起脸问格瑞:“你去哪儿?”

  格瑞把头往他去往的方向偏了偏,金顺着他的动作往那边看到白色群山,树林由近到远渐渐模糊成白茫茫一片。

  “去寒冰湖?”

  “嗯。”

  格瑞去拿武器的行为金能够理解,但是——“你一个人去?”

  “不然?”

  金气得跳脚。“那我呢?”

  “你——?”

  格瑞的语气好像是从来没有考虑过金的存在一般,这使得金感觉人格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我要和你去!现在鬼狐他们肯定在找你你一个人不安全!”

  “是啊。”

  “那我就要跟着你啊!”

  “我不需要累赘。”

  不。不是这样的。你不是累赘。格瑞怀疑自己内心住着另一个自己,他太过直白,所以他不能任由他自由自在,他要把那个直接的人格关押在囚笼里,面对险峻的情况,他不能让金成为池鱼之殃。

  金听惯了这类话。从刚开始听到这句话的震惊愤怒和悲伤,在长久的相处和日益的熟络后,他能够准确敏锐地嗅出其中掩埋深处的另一层意思。

  还劝他不要把过失全部往自己身上揽呢,结果自个也是个半斤八两的家伙。

  金冲他做了个奇怪的鬼脸,挺直了腰板豪气万丈地说:“我不是累赘!我帮的上忙的!”

  “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格瑞的声音很沉静,直接击中了金的要害部分。

   因为我喜欢你。金觉得它这时候蹦出来真是太不合时宜,正儿八经地像是在KTV之类的娱乐场所大谈特谈如何发展国家。

  金自热不会傻到把这句话说出口,眼下这个当口搞这些谈情说爱的东西简直就是自乱阵脚。金在懵了几秒钟后选择避而不谈:“我就是跟着你怎样,总是喊我走开我偏不!”

  格瑞叹了口气,他转过身,“随便你吧,白痴。”

  金在他背后吐舌头比中指,心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恼怒。格瑞怎么说他蠢都行,他真正感到不悦的是格瑞什么都背着他,总在危难关头独自战斗,丢下他一个人才是真的犯蠢。

  金最让人气恼的就是实力不够,却又从来不畏惧危险,他不会被吓退,不会落荒而逃,但他害怕格瑞背负太多,以为自己是拯救苍生的神冲在前面,他不想看到格瑞屹立不倒的背影倒下去,这个想法太过强烈执着,以至于他也分不清那份珍重到底是出自何处。但这种心情,不是喜欢是什么呢。

  金跟着格瑞来到寒冰湖,烈斩安静地封在透明的冰里。

  他们都没想到鬼天盟的行动力如此迅速,格瑞没来得及拿起烈斩,金也没来得及阻止后面发生的事情。

  大脑开始紊乱,金精疲力尽地趴在地上看着那把山寨的烈斩,一下一下地挥下,挨在格瑞身上,金满眼都是血红色,他喉咙喊得生疼,四肢百骸密密麻麻地爬上剧痛和颤栗。

  住手啊。

  鬼狐狰狞的脸透过他眼眶里涌出的泪变得扭曲不真实。

  快住手啊。

  他的脑袋一阵眩晕,痛感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啃噬着他的脊骨沿着神经一路向上。

  傻瓜啊。

  有人在混沌中轻蔑地嘲笑,而后他说——

  交给我吧。可不要死了哦。

 

3.

  首先感觉到的是痛。

  金哇哇大叫起来,想挥舞四肢却发现自己被包了个严严实实。

  “叫什么!这里是医院!”凯莉一点也不顾及他是伤者,一个实打实的爆栗子敲在他脑门上。

  “痛痛痛——”金反倒叫的更大声。

  “别吵。”躺在另一张病床上的病人声音金听了十几年,他立刻扭过头看向那边,刚想询问一下格瑞的伤势,却一不小心噗嗤一声笑出声。

  格瑞包的比他还严重,全身上下只露出眼睛,金也明白了为什么字正腔圆的格瑞刚刚那句“别吵”咬字略不清晰。

  格瑞颇为无奈地拧起眉头,额间小小地堆起川字:“都说了别吵了。”

  “对,对不起哈哈哈我我不笑了噗——”要不是金的四肢被固定住,说不定他已经捂住肚子笑成一团了。

  凯莉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又给了金一脑门:“格瑞伤的很严重,你不能让人家好好养伤休息吗!”

  金一听迅速收了笑声,肩膀惯性地还在一抽一抽。

  格瑞扭过头看窗外,控制中心里面人来人往,好像鬼狐并没有引起一场纷乱一样。

  凯莉坐在金病床边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我说你们还能活下来可真不容易。”

  “呸呸,”金做了个嫌恶的表情,“什么叫还能活下来,我和格瑞联手必然无敌!”

  “是哦,是谁被鬼狐打趴下来着——我想想看,有点忘了呢——”

  “你吵到格瑞休息了。”金摆正表情,脸色不变地对着凯莉说。

  凯莉被他堵到无话可说。最后她起身就走,金连声挽留:“诶去哪去哪——病人怎么办——”

  “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免得我讨要报酬之前你们就饿死了。”凯莉打开门,恶狠狠地把半个身体探出去。

  “那你小心点!快去吧快去吧!”金掐媚地换上一副笑脸,变脸之快凯莉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门发出一声声响关上了。

  金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

  “格瑞?”

  “什么?”

  “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不记得?”

  “我晕过去了我怎么记得。”

  “......没什么,大赛的人过来解决的。”

  “这样啊。”

  “嗯。”

  话题中止地很突然,格瑞全程也只是在回答金的问题,他始终没有把头扭过来。

  “为什么生气啊?”金忽然问。

  格瑞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道:“我没有生气。”

  “那就是不高兴?”金打算刨根问底。

  “没有。”

  “唬谁?你当我小孩啊。”金不满地嚷嚷,“你有什么事就说。”

  “......没什么好说的。”

  不是不想说只是不敢而已。这个不敢对于格瑞来说是最大的顾忌和阻拦,他本想做个无畏前行的人。

  “你这样就没法聊天了啊。”金笑得牵强,他想让自己心底的失落好受一点。

  “......你伤挺严重的,好好休息吧。”

  “......好。”

  同一个病房里,两个人思绪却又飘向左右两个不同的方向去。

  格瑞和金的恢复能力都还算不错,躺了一个星期之后拆了绷带去了机械,金又活蹦乱跳起来,格瑞也开始筹办出院手续。

  凯莉和紫堂幻在金住院期间轮流过来照顾金顺带看望格瑞,格瑞总是爱搭不理的模样让这两个人感到很挫败。出院的时候他们站在医院门口接金,金看见他俩百米加速冲过去给了一个双人份大熊抱,回头正想邀格瑞一起吃个饭,人又不见了踪影。

  “真没礼貌啊。”凯莉啧啧两声,掰过金还在张望的脑袋,“走走走,这几天累死姐了,去吃顿好的。”

  “啊,好。”金点点头,紫堂幻忽然想起来什么,问凯莉:“凯莉,你还有多少积分?”

  “因为这家伙住院都花得差不多了啊,”凯莉指指金,“你不是还有吗?”

  “那个......”紫堂幻尴尬地挠了挠脸颊,欲言又止。

  “我靠!不是吧!”凯莉看他那样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叉起腰,“我不管反正本小姐累了这么多天,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这......”紫堂幻和金为难地对视一眼。

  三十分钟后,自由丛林。

  “加油哦,为女孩努力的男人最帅了——”凯莉坐在树枝上笑意盈盈地鼓励着下面被5级怪追着跑的紫堂幻和金,打了个哈欠。

  “大爷不敢了不敢了——”金一边嚎哭一边灵活地左躲右闪,紫堂幻体力不佳已经放弃了挣扎,安稳地躺在原地装死,斯巴达小队竭力地保护着紫堂幻不受攻击。

  “加油加油——”

  凯莉优哉游哉的鼓励和金惊人的嚎叫交织响彻了整个丛林。

  跑了一天下来,最后在凯莉实在看不下去的出手帮忙之后,他们终于有了足够的积分饱餐一顿。

  凯莉叫来小机器人,正纠结着点什么比较好,金却把积分转到紫堂幻名下,还没等紫堂幻不解地问原因,金就跑远了去,黑夜里只有一点隐隐约约的轮廓晃动。

  “金?”紫堂幻提高音量远远地喊金的名字,凯莉点好了东西抱起双臂:“别喊了,他没事。”

  “可是这么晚了......”

  “格瑞不会让他有危险的。”

  “啊?这和格瑞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上次战斗把脑子也伤着了吧?”

 

4.

  格瑞背靠着树干仰头从层层叠叠的树叶间窥看星辰,烈斩抵在他的膝盖间。

  寒冰湖附近的群山树林常年覆盖着雪,他的身体早已习惯了透骨的寒气,这也在不知不觉中让他的适应能力变得更强。

  金可就不一样了。

  他哆哆嗦嗦地抱紧双臂,牙齿上下打颤,露在外面的小腿爬上一层鸡皮疙瘩。

  他发出的声音实在是吵得让人无法忽视,至少对格瑞来说。

  格瑞没有把头转向金的方向,他的眼睛无法从繁星上挪开,因为整个璀璨夜空和金发亮时的眼睛别无二致。

  金坐在他身侧,跟着他向上仰望,偶尔有风穿过,会把金的头发拂到他的耳根下轻轻摩挲。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彼此之间只有呼吸此起彼伏。

  直到金最后被冻地瑟瑟发抖无意识地贴到格瑞身上,格瑞才记起来他应该要说点什么。

  但金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视线接触到的时候他露出鲜活的笑容,摇了摇头。

  格瑞识趣地停下了说话的念头,他任由金半个身体紧贴他的半侧,心情难得地没有打乱,思绪也清晰。

  他已经记不清楚他和金像这样单独相处是多久之前了,此时此刻的平静舒适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才有过的了。  

  小时候他握着金的手,金那时候总是受伤,倒不是伙伴之间打架,是他自己整天跳来跳去胡闹招来的结果,登格鲁星不算富饶但也能填饱肚子,没有战乱和天灾,他一直觉得这样下去未尝不是件好事,他本就没有太多物质上的诱惑。

  但他长大了开始认清现实,所谓的安宁背后蕴藏着巨大而黑暗的不公平和危险,秋第一个发现并做出行动,她去了凹凸大赛。

  改变命运,多么伟大又让人热血沸腾的字眼,连格瑞也忍不住幻想起来。

  于是紧随着秋的步伐,他信心满满地背着行李和家乡的期望来到凹凸大赛,他天资聪颖,加上他本身优秀的素质和性格,他很快就爬到了No.2的位置。

  那段时间,脑袋里几乎是空的,一心只想着要赢,要对得起家乡人送他出发时的微笑和抚摸他的粗糙的手掌。

  他常常会想起金。

  常常地,突如其来地,不带一丝征兆的那种思念,如同洪水猛兽一般粗暴地袭来,他还来不及拒之门外,它就已经把门毁坏,在劫难逃。

  你要他怎么办呢,在他最迷茫的时期,他总会不自觉地想到随同着他和秋一起去挖矿的金,背着装矿产的篓子,帽子上的七形状的文字和脸颊描上夏日里最热烈的阳光,汗水滑过脸庞,润地脸颊通红,皮肤几近透明,紫青青色静脉显而易见。

  那时候他们的手还贴合在一起,契合地就像互相啮合的齿轮。

  金来到凹凸大赛他没有多吃惊,他了解金,在秋离开的那几年他就兴奋地筹划着要去找姐姐了。

  但他知道这个比赛的残酷,他不能避免金来到大赛,他只是害怕金会为此丧了命。他知道,他清楚地知道,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他看到金的时候居然有种遥远的陌生感,明明金的外貌没有改变多少。

  也许是太久没见?不。不是这样的。它说。

  不是金变了,是你。它说。

  连带着你对金的感情。它说。

  格瑞总不能把自己的心脏给掐爆。

  金进步很大,这倒是他没想到的。从刚开始的傻里傻气的横冲直撞忽然变得可靠又沉稳,算不上冷静,脑子却也开始变得不会在紧急面前宕机。

  他第一个反应是慌乱。

  金已经出了他和秋的保护翼,拿起自己的武器对抗世界了。

  他身边的人也不是什么狐朋狗友,凯莉的实力他和金有目共睹,紫堂幻也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格瑞发现自己真的是个蛮自私又自相矛盾的人。

  他希望金能够快速强大到可以不依靠他的帮助也能独当一面起来,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希望他能够躲在自己背后。

  鬼狐的那件事已经告诉他后者显然不太可能了。

  格瑞把脑袋往树干上靠,警告自己不要想太多。

  就好好地享受难得又短暂的一次安宁吧。

  它贪婪地跳出来,花好月圆气氛佳,还不快趁机?

  格瑞第一次认真地面对它。

  他说——

 

你们

  格瑞没想到最后坦白出来是这么个情景的。

  他被压制在地上,掐在脖子上的手又紧了紧。

  整个世界像是创世初那般黑暗,格瑞看到乌压压的云从天这头翻滚到天际,再也看不到一颗星辰。周边都是白色的骸骨和堆起来的尸体,血腥味充斥着他的鼻腔,他却麻木到感受不到恶心和反胃。

  人间地狱。格瑞脑袋里跳出这个词。

  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也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吧。

  他见过他一次。

  那次他漂浮在半空中,背后巨大的黑色箭头。

  他徐徐落在地上的时候,尚存一息的格瑞分明看到了他给他的一个眼神。那不是金。他知道。

  “在想什么?你可要死了哦?”他脸上沾着凝结成块的血,不是他自己的,他身上没有一处伤口。他还在笑,像是这只是一场杀人游戏,通关了以后他们就都会复活。

  “咳。”气管被攥紧让格瑞有一瞬间的窒息感,血液从唇舌间溢出,在此之前他就已经被黑色箭头打到动弹不得了。

  “啊,说起来你的那些小心思我早就看出来了哦。”他不着急杀死格瑞,他坐在他身上,用轻松的口气和他聊天,手上的力气一点没减。

  格瑞还是没回答他,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不过啊,那个笨蛋也是为同样的理由而苦恼,因此没有察觉到啊。”他惋惜地摇摇头,“实在太可惜了。”

  格瑞瞪大眼睛,他想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脸涨得通红,缺氧的感觉就像是溺水。

  “啊,你不知道?”他也睁大眼睛与格瑞对视,发红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格瑞喜欢的那种蓝色,“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毕竟你比他聪明很多嘛。”

  他加大了手上的力气,格瑞知道他已经感到无趣了。

  格瑞闭上眼。

  那只手忽然松了力气。

  他猝然睁开眼睛,他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面前的人一半的脸是狰狞的,血红色的瞳孔凝在黑色里好像失去了意识,另一半是柔和的,清亮的蓝色眼睛里的泪混合着脸上的血块流下来,滴在格瑞的手上。

  格瑞用尽最后力气抱住他。

  是他的金。

  “格瑞......格瑞......”金的声音在他耳边颤抖,他的心揪成一团,像受伤的猫一样战栗。

  “嗯。”

  “快走格瑞......我坚持不了多久......”他带上了哭腔,无措地像个失去玩具熊晚上只能独自睡觉的孩子。

  格瑞在他发间轻轻摇头。

  金内心分外清楚格瑞逃不了,另一个住在他身体里的人也不会放过格瑞。

  眼泪一颗一颗地滚落出来,在必然的死亡面前一切垂死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

  “格瑞。”

  “嗯。”

  “我喜欢你。”

  这句话说出来没有像金想象中那么艰难,格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吃惊。

  他想回答他,但是下一秒,黑色箭头穿过他的身体,生生地撕扯开来。

  “哈,真是感人。”他的脸已经恢复了对称,他唇边挂着轻蔑的冷笑,掸去身上沾染的灰尘。

  “小孩子的过家家游戏最终还是要结束的。”

  他忽然感到脸上有什么湿润的东西。

  他伸手一摸,是眼泪。

  他不在意地擦在衣服上,“就算碾成了渣,还是有残存啊。”

  

  “我喜欢你”这句话的回答并不是只有YES OR NO。

  还有一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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